​徐迅雷：“虎尿”里荡漾的“智商税”

文 | 徐迅雷

A

虽说“物以稀为贵”,但并不是稀有的东西都是珍贵之物。

央广网2025年1月22日报道:近日,有网友发帖称,“某旅游单位出售虎尿,50元一瓶”。

▲在出售的虎尿,50元一瓶。

装虎尿瓶子的瓶身标签上,说明虎尿的功用为“对类风湿、外风湿关节炎疼痛、跌打损伤、肌肉酸痛等症有较好疗效”;外用方法为“兑白酒、用姜片蘸虎尿擦患处”,也可以内服,并提醒“若有过敏症状、暂停使用”。

近水楼台先得“尿”。这真是活久见!涉事单位——四川雅安碧峰峡景区野生动物园相关人员表示,目前动物园还有虎尿出售,“50元一瓶,半斤。用来擦风湿的,有很多人买”,“虎尿用盆子接,然后装到瓶里出售”,“动物园开园以来一直在卖”。

雅安碧峰峡景区,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,其中包括风景区、野生动物园、大熊猫基地,还是“国家级文明旅游示范单位”。难道这个文明的5A景区是穷疯了吗?这虎尿,半斤就得50元,行情可是比食用油贵很多啊!

虎不虎?真是虎!该消息一出,立马冲上热搜,网友们顿时就炸了锅:

“这老虎尿是公老虎的还是母老虎的呀?效果有区别吗?”“这老虎尿是哪一年生产的,不会是82年的吧?要不要卖个拉菲价?”“这虎尿的效果,一定比印度的牛粪还强吧!”“这虎尿是多少度的,上不上头?”“度数太高无法下咽,老虎尿治病——纯属扯淡!”

还有网友说,“没杀虎取骨,就算幸运的了!”“此前,就有商家擅自制售奇奇怪怪的动物制品,还号称‘包治百病’,吸引了不少消费者购买,可经过专业检测,那些所谓的特殊功效大多缺乏科学依据。”

B

众所周知,此类治疗用的产品,属于药物,而所有药物都需要政府监管部门严格审批。有关专家明确说,虎尿不是中药,没有治疗作用;虎骨确实可以治疗风湿,但属于禁用物质。

原来这是拿“虎尿”冒充“虎骨”,糊弄老百姓呢! 我在童年时代,是见到过供销社销售的“虎骨酒”的。“武松打虎”曾经是英雄行为,现在老虎是保护动物,不允许、不存在制售虎骨药品或补品的状况。

“与虎谋尿”的本质,是“与人谋财”。一些消费者把虎尿看成是“黄金液体”,而商家就不客气地把虎尿看成是“液体黄金”了。这就是虎尿里荡漾的“智商税”。一些人不交点智商税,都不好意思跻身“智人”一族。要说活血什么的,白酒、生姜都可以活血,“兑白酒、用姜片蘸虎尿擦患处”所发生的那点作用,大概率不是因为“虎尿”,而是白酒、姜片发生作用。作为动物的排泄物,虎尿不仅治疗无效,其实还容易传播人畜共染的多种疾病。

查阅“老新闻”才知道,早在2014年,这个碧峰峡景区就曾将东北虎“虎尿”介绍为“碧峰峡独有”,并作为奖品,赠予当时参加户外真人秀游戏获胜的明星。

▲碧峰峡景区官网上的一张图片,其中关乎“动物科普”,那么,主事者自己是不是该给自己科普科普?

接“虎尿”卖“虎尿”,其实不是独此一家。更早的2004年,媒体就曾曝光,重庆市有部分动物园想尽各种办法收集虎尿出售(详见信息时报2004年10月29日报道)。

彼时,民间传说老虎尿有“驱风除湿”和“壮阳”功效,最早是一些“尿迷”主动找上门,要动物园帮忙接尿。看到“生财有道”,一些动物园的管理者于是就致力于收集虎尿,他们采用隔墙吹口哨、拧开水龙头哗哗响等办法,引诱老虎撒尿;他们给老虎戴大号避孕套,用来接尿;甚至有些虎尿,直接就从虎舍的便池中收集而来。

“老虎全身都是宝,当然大小便都不例外”,有管理员称,“老虎喝的是水,出的是药”,全天能接20斤左右。

当时就有专家明确反对说,动物排泄物里,含有对人体有毒害的大量超标化学废物;同时还会传播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人畜共患疾病……哪想到,20年过去,死灰竟然复燃、虎尿堂皇“复出”,买卖双方构成了“尿市场”!

看来,新闻是历史的底稿,新闻是历史的存档,新闻也是历史的无奈。

C

传统医学当中,是有一些糟粕,但早已被扬弃。我妻子是主任中药师,一辈子跟中药打交道,她一听说拿虎尿当药材卖就笑了。

动物尿液的成分,主要就是水、无机盐、尿素、尿酸、尿氮、肌酐等代谢产物,以及少量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。这些成分在人体的新陈代谢过程中也会产生,并无特殊的治疗作用。把“代谢废物”虎尿当作宝贝来卖,是典型的损人利己。对于治疗一般的关节疼痛,简单方便便宜的艾灸贴其实也有保暖与缓解的作用,哪里用得着稀罕的“老虎尿”。

2023年7月,我写过一篇《香港首个创新中药美国获批临床试验之启示》,褒扬了香港浸会大学中药创新研发中心致力于中药创新创研,当时该中心以中药古方“麻子仁丸”为基础,研发出用于治疗“难治性便秘”的中药新药,获批在美国进行一期临床试验。相比之下,那些弄虎尿当药卖的人,有过一丁点研究创新吗?他们纯粹是“扯虎皮作大旗”。

碧峰峡景区号称要打造“大熊猫文化园区国家旅游目的地”,我不能想象,今后他们如果来卖大熊猫的尿液,那该是价值几何、定价多少?

瞧这“宝贝”虎尿,非药品、非保健品、非食品,但明目张胆宣称有疗效,还卖了很多年,那么,食品药品监管部门以及市场监管部门哪里去了?难道都是懒得去监一监管一管吗?

“虎尿黄”背后是“监管灰”,存在着监管的灰色地带。这回记者联系雅安市文化广播电视体育和旅游局,工作人员表示,出售虎尿属景区商业行为,“目前正在核实处理”。而当地市场监管部门有关人员则说,“我们也是刚看到这个新闻,将会有答复”。

呵呵,上了热搜、都形成了所谓“负面舆情”了,你是看了新闻才知道,这“睡功”有多好,“睡眠”有多深呢?

在内地,类似“虎尿”的伪药品伪保健品乱象层出不穷,时不时出现一些号称具有神奇功效的药品补品,骗你没商量。

监管本身如果得了“风湿病”,那么老百姓真的就会“关节痛”。而且,整个产销过程毫无监管,“虎尿生产商”也完全可以弄虚作假,人尿马尿猪尿猴子尿,不都可以充当“虎尿”吗?

“监管看到了,是事故;监管没看到,是故事。”这样的“悲喜剧”,还要重演多久?

D

“麻药不睡、血压不降、泻药不泻”,上海两会期间,多名政协委员忧心集采药物疗效不稳,联名提案呼吁保障患者用药选择权,这在2025年一开年就引发强烈反响。

这些政协委员大多来自医卫界,不乏名医,提案主笔人是瑞金医院普外科主任郑民华。接受财新记者采访时,郑民华介绍,自己的父亲长期高血压,以前一直使用原研药,但最近社区医院给他换了一个药,“给我打电话,血压一下子到180,他要我到医院帮他开以前的药。”他自己也长期服用高血压药物络活喜,但换了国产药后一粒降不下来血压,需要两粒,“但它说明书就是一粒”。络活喜通用名为苯磺酸氨氯地平片,是辉瑞开发的降压药。

北京市政协委员、北京朝阳医院心内科主任医师卢长林,同样也提出优化集采药品提案,内容包括严把药品供应商质量关、加强药品上市后监控、不应强迫医患使用集采药等。

“集采”即集中采购。国家医保局称,并无“一刀切”不允许采购使用进口原研药的制度安排,欢迎广大医务人员当好药品价格和质量问题的“吹哨人”。

▲内地药房里的“集采药品销售专区”。

1月21日,国家医保局等部门组队赴上海,“当面听取集采药品相关意见”。公众担心的是:不解决问题,而是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。

相比于原研药,仿制药是客观的存在。仿制药有着和原研药相同的活性成分,但原料来源、制备工艺、辅料种类和配比等并不相同。美国是原研药大国,也是仿制药上市制度起源地。2023年,美国仿制药占去处方药总量九成;美国食药监局(FDA)也对各国仿制药企“开门迎客”。其实,世界各国的医卫体系都对仿制药相当依赖,同时也注意到了“仿制药”产销本身存在的种种“副作用”。

生产好药品,一定得精准。相比之下,虎尿的生产,用盆子精准地接下来,就是最大的“精准”了。

这真是“尿人做尿事”。

结果很喜剧:在疗效欠佳的地产仿制药与效果较好的进口原研药之间,你选择了最原始的虎尿。

虎尿灌进肚子,最后流进脑子。此刻,真想给“虎尿智商税”的设计推出者狠狠灌上一大桶虎尿!

(作者系《日本华侨报》专栏作家、香港新闻社日本分社特约评论员)